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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唤夏娃

1998-06-10 来源:中华读书报  我有话说

《女士》(天津市妇女联合会主办的月刊)1998年第5期上面,有一篇极好的文章,就是方刚的《女人,请正视你的生命欲求》。文中指出:“即将进入21世纪的女青年居然还存在着痴迷于处女膜的现象,声称那是‘女人最宝贵的东西’,轻易不可丧失。”这种贞操观,其实是奴役女性的。“所有奴役女性的观念中最登峰造极的便是贞操观,当男人三妻四妾的时候,女人们被要求三从四德。”可是,有不少女人说:“我自己信奉这种道德,坚信它是美好的。”“这正是最深层的文化悲剧。虚伪的道德观,肮脏吃人的性观念,已经深入我们的骨髓,内化为我们自身的欲求,成了我们内心向往的东西。这才是最可怕的毒害。”女性必需认识:“在这个两性世界中,所谓的道德与伦理,便是为了使男人们更好地享用你们而人为设计的,绝非自然世界与生俱来的规则。”“因为两性世界最根本的剥削便是性剥削,一切对女人的轻视都是建立在性欺压的基础上的。如果我们不谈性革命,妇女解放便是无源之水,无本之木。对于生活在‘存天理、灭人欲’文化氛围中的民族来讲,性的革命对他们几千年来积淀的集体无意识是一次挑战与革新。”结论是:“今日中国,到了呼吁夏娃的时代。”这些话都好极了。

好在哪里?并不好在有什么独到创新,恰恰相反,正是好在它们都是陈年老法。

“五四”新文化运动的中心论坛《新青年》杂志,一开始就重视妇女问题,特地登出广告,征求关于妇女问题的讨论。广告登了半年,起初也有四五位女作者写来了文章,后来便寂然无声;已发表的女作者的文章,也没有多大影响。一直要到第4卷第5号上,发表了周作人翻译的日本与谢野晶子的《贞操论》,这才是这个杂志上第一篇有很大影响的妇女问题的文章。这是在妇女问题中最敏感之点即性解放问题上,以女性自己的声音说出的勇敢而平实的话。译者周作人又作了郑重推荐,称与谢野晶子为“现今日本第一女流批评家,极进步,极自由,极真实,极平正的大妇人”,这些极端性的形容词,出于行文一向力避极端词语的周作人笔下,特别引人注目。胡适和鲁迅立即出来配合。《新青年》隔了一期即第5卷第1号上发表了胡适的著名论文《贞操问题》,紧接着第5卷第2号上发表了鲁迅的著名论文《我之节烈观》,这是新文化战线上一次非常漂亮的联合作战,是在妇女社会解放、经济解放、文化解放、政治解放等任务提出已久之后,推进一层,提出性的解放的问题。这是妇女问题的一大突破,也是整个伦理道德乃至整个社会政治体系的一大突破。因为,中国儒家传统的社会政治哲学是“齐家治国平天下”,“齐家”的核心就是对女性的性奴役。从那以后,中国先进的思想家,在性的解放的问题上进行了许多探索,特别是周作人,以毕生之力“为妇人代言”,留下了宝贵的丰富的思想遗产。

方刚的文章所说,并没有超出上述遗产的范围,难得的是此调久已不弹,而又久待重新弹奏。

我们曾经长时期地把反封建只限于土地所有制改革,把妇女解放只限于婚姻自由和妇女选举权、参政权、继承权等等;至于性的解放的问题,不仅被忽视,而且禁欲主义披上“革命”的外衣流行,大大加强了对女性的性压抑,至“文革”而登峰造极。改革开放以来,市场经济大潮冲击中,一切积淀的渣滓翻起,处女膜崇拜更与性商品的“原装原封”的崇拜合而为一。1998年2月16日上海《文汇报》第11版上载有这么一条消息:

一家口腔医院正式向社会宣布,该院将为非正常原因导致性器官破损的少女进行“处女膜修复”

“处女膜修复”引争议

中国青年报《社会周刊》报道(朱继东)

近期来,一个消息在湖北省襄樊市大街小巷迅速传开,引起各界争议。这就是该市口腔医院于1997年12月上旬正式向社会宣布,该院将为非正常原因导致性器官破损的少女进行“处女膜修复”。

该院负责处女膜修复的李大夫(女)说,这个治疗项目是她专门从北京学来的,因种种原因,医院对这个治疗项目很慎重,考虑到名节观念,他们对来求治的“病人”实行保密措施。据悉,该医院已成功地为一名病人免费施行治疗,效果很理想,“病人”也比较满意。

据了解,襄樊市口腔医院是一家大专业小综合式的医院,在器官整形治疗方面正在逐步拓展市场领域,这次开设处女膜修复正是其中的一部分。该医院也是同级别医院中首家开设处女膜修复的医院。该医院郭爱群院长说,开设处女膜修复门诊项目,将为许多有难言之隐和心理障碍的少女带来新生活的希望和光明。专门施行这项手术的李大夫说,手术的目的是尊重女性。她希望前来应诊的“病人”中的一部分人的道德观念同时也能得到“修复”。

当地也有不少人对处女膜修复门诊的开设提出异议,担心它会带来负面效果。该市市委办公室一位中年干部说,处女膜修复门诊很可能会对一些青年的性自由、性放纵起推波助澜作用,淡漠性道德观念,并且医院对“非正常原因”也难以有一个确定标准。

这是很典型的关于处女膜的商业操作,那位反对者则是要维护处女膜的不可修复性来捍卫片面贞操,与中国古人幻想“守宫”、西洋古人制造保贞带的用心无异。前些时还见报载,有一位“发”起来了的个体户,要妻子每月去修复一次处女膜,名曰“爱情保鲜”,这又是淫虐狂与商业操作的结合。中国女子现在还在为处女膜而受的苦,实在太多了!我的见闻寡陋,只见过张洁的一篇小说中写到,一个女子幻想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处女膜,好剪下来分给无数为处女膜受苦的女子,这当然是一种愤怒的抗议,此外我没有见过这个问题上的女性的呼声。而今才在一家刊物上第一次听到这种呼声,却是出自男性之口,与八十年前《新青年》上这种呼声出自三位男性思想家遥遥相应,这是很有些寂寞的,然而又正是可喜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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